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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比誰更狠!程昱 VS 曹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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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比誰更狠!程昱 VS 曹躁

二月底。

兗州, 山陽郡,方與縣城外。

集體農莊一百八十五小隊所在的村子。

百餘兗州士卒有的拿著刀劍,有的賣力地敲著鑼鼓,大聲叫著:“所有人都出來!違令者死!”

小隊的社員驚慌地走出房舍, 見到了一臉兇悍的士卒, 見到了拼命敲鑼的士卒, 見到了一輛輛馬車將食堂內的三天存糧搬走, 誰都知道出了大事。

小隊長顫抖著問道:“官老爺,出了什麽事?”

林泉走過來, 厲聲道:“徐州賊子殺過來了, 留在這裏的人都會被殺了,立刻跟我們去縣城!”

一群社員驚慌極了, 這是打仗了?早就聽說徐州和豫州打了半年了,現在竟然打兗州了?

有社員驚恐地叫道:“快回家拿東西!”

一群社員驚慌地往家裏跑, 一個社員大聲地叫著:“快把黍米拿出來!”

雖然集體農莊將所有田地都歸公了, 所有人都在食堂吃食,但是誰家沒有在家裏藏了一點點糧食?這二十一斤三兩黍米已經藏了兩年了,一直舍不得吃。

有社員費力地搬家裏的水缸, 水缸下有埋著九百三十二文錢,這是全家三代人存了幾十年的錢財,一定要帶走!

有社員見別人逃回家拿東西,他也跑回家,可是別人有存糧, 有餘財,他什麽都沒有, 左顧右盼,唯有破爛瓦罐和一堆破爛衣服。

林泉見社員都跑了回去, 大怒,厲聲道:“所有東西都不要了,立刻出來集合!”

一群士卒進了各個房屋對社員拳打腳踢:“快走!”

“統統都不要了!”

“命重要還是破爛衣服重要?”

片刻後,小隊的社員盡數被趕出了房屋,跟著士卒向縣城而去。

一個女社員茫然的抱著一個空空的木桶,驚恐地看著四周,可眼神縹緲,腳步虛浮,顯然是嚇呆了。

林泉嘆了口氣,走過去奪下了木桶扔在地上,那女社員猛然清醒過來,驚恐地看著林泉。

林泉輕輕對她道:“沒事,不要怕,只要進了縣城就安全了。”

那女社員用力點頭,眼眶中淚水打轉,終於鎮定了些,匆匆追著隊伍去了。

幾個管事看了一眼林泉,低聲嘲笑:“老林就是對女人心軟。”

有管事幹脆低聲叫道:“老林,你什麽時候成親啊?”

一群管事低聲笑著,並不覺得林泉調(戲)女性或者對那個女社員有什麽想法,言語中也沒有提那個女社員一個字。

林泉只是奪下了一個木桶,手指都沒碰對方一下,哪裏會嚴重到調(戲)或者有想法?

眾人只是與林泉太熟悉了,知道林泉雖然已經是縣令了,卻是出了名的毫無志氣,沒有一絲野心,心裏就想著娶個老婆輕輕貼貼。

一群管事百分之一百確定,若不是林泉屬於最早跟隨胡輕侯的識字流民之一,被抽調出來做事,林泉此刻一定在某個農莊之內成親生子。

林泉任由一群人笑話他,人各有志,有的人想要青雲直上,有的人想要隨遇而安,有的人喜歡頓頓吃燕窩魚翅,有的人吃點豬肉就歡喜了,難道就不許他想要過小日子?

不可以嗎?不可以也沒關系。

林泉不在意他人的嘲笑,他的人生目標就是和老婆的小家庭幸幸福福,每日卿卿我我。

眾人快步向縣城而去,不時有管事和士卒離開隊伍向另一個小隊駐地而去。

一個社員看著道路邊的田地中剛冒出一點點綠色的麥苗,心疼極了:“頂多兩個月後就能收割了。”

今年也算風調雨順了,怎麽著也能收割兩百餘斤麥子的,就這麽沒了?

另一個社員看著田壟上的蔬菜,忽然淚水打轉,為了多吃一口菜,所有田地不是中了麥子就是中了蔬菜,還以為今年可以過得幸福無比,沒想到竟然打仗了。

林泉大聲道:“別擔心!縣城有的是糧食,我們不會挨餓的,等打跑了敵人,我們再回來種地,這塊田地終究是我們的!”

一群社員稀稀拉拉的應著,有氣無力,帶著不幹和無奈。

……

另一個村子裏。

程昱微笑著看著一群社員:“你們真的不願意跟我們走?”

一群社員估摸著人數,官兵只有十幾個人,而社員至少有五十個人。

一個強壯的男社員握緊了鋤頭,大聲道:“這村子本來就是我們的,這地也是我們的,憑什麽你說讓我們走,我們就走!”

其餘社員大聲附和:“對,地是我們的,我們絕對不走!”既然門閥老爺都被殺了,那麽村裏的地就是無主之地,誰耕種就是誰的,憑什麽是官老爺或者集體農莊的?

這田地就該是村裏的百姓平分!

又是一個男社員高舉著鋤頭,大聲道:“這地裏的糧食是我們的,我們不許你們糟蹋了糧食!”若是跟著官老爺去了縣城,這地裏的麥苗怎麽辦?豈不是糟蹋了!

一群社員一齊舉著鋤頭高呼:“都是我們的!不許你們糟蹋糧食!””

程昱微笑著,胡輕侯想要讓所有社員真心為她效死,簡直是做夢。

一個男社員大聲地道:“誰敢逼我們走,搶我們的糧食,我們就與誰拼命!”

一群社員齊聲大叫:“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口令聲中,眾人飛快站隊,立刻整整齊齊,惡狠狠地看著程昱。

程昱大笑出聲,道:“你們說得有理。”轉身帶著十幾個士卒離開。

五十個社員齊聲歡呼,這輩子第一次打退了官老爺,果然人多就是力量大,只要整個小隊的人團結在一起,官老爺也不敢拿他們怎麽樣。

眾人看著程昱離開,有人忽然想起來了,緊張地問道:“以後官老爺是不是就不給我們送糧食了?”

集體農莊的所有小隊的食堂只有三日的糧食,需要縣城每三日運輸糧食。

眾人一齊轉身看小隊長,有人叫道:“明仔,你倒是說句話?”

有人叫道:“小明,三叔公問你話呢!”

小明看看四周,大聲道:“不用擔心,若是官府三日後不送糧食,我們就打上縣衙去!”

一群社員齊聲歡呼,他們可是會列陣,會打仗,會殺人的勇士,縣令老爺一定嚇得半死。

一個老頭興奮得顫抖著,嚷嚷道:“官逼民反啊!”

一群社員點頭:“對,就是官逼民反!”

小明興奮地看著四周,當了一年的小隊長,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權力的美妙,再也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普通農民了。

他有天賦,有才華,比五道杠小學生更加有威嚴和氣質,他就是天生的官老爺,和平時代他會被各種官老爺的裙帶關系堵住了出人頭地的道路,而亂世就是他出人頭地

小明傲然琢磨著,徐州軍打過來,他是該帶著社員們奮力抵抗,坐看縣城淪陷,成為本縣唯一一個沒有被敵人攻占的地區,然後被太守看重,拔擢為縣令。

還是該投降徐州軍,帶著徐州軍殺入縣城,砍下縣令的人頭,成為徐州軍的大將,從此進入徐州軍高層,娶了徐州軍首腦的獨生女,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毒)死了岳父,然後接掌徐州呢?

小明面對人生重大的選擇題,猶豫半晌,不能t決也。

半夜的時候,小隊的社員延續習慣,早早地睡了,整個村子的房舍漆黑一片。

村口,程昱微笑著下令:“放火!”

一個個火把被點亮,然後扔到了房舍之中,濃煙和大火瞬間就照亮了天空。

小明被濃煙嗆醒,看著大火,驚慌失措,急急忙忙逃出房屋。

其餘社員同樣慘叫著從房屋中跑出來,只間火光之下,程昱帶著數百士卒冷冷地盯著他們。

小明臉色大變,怒吼道:“你們怎麽可以放火!”

一群社員悲憤極了,叫道:“官老爺放火燒死人了!”

“官老爺強拆啊!”

一群社員憤怒又得意地看著程昱,就不信官老爺不怕。

程昱淡淡地道:“放箭!”

“噗!噗!噗!”幾十個社員盡數被(弩)矢射殺,慘叫著倒在了血泊中。

小明看這身上的血洞,喃喃地道:“為什麽……為什麽……”

程昱淡淡地道:“九十六小隊總共有五十個人,仔細清點屍體,不許走了一個。”

一群士卒大聲應著,有的清點屍體,有的就在火光中檢查各處。

有幾個躲著的人被找了出來,驚恐地對著程昱哀求著:“官老爺,我錯了,饒了我吧。”

程昱笑著道:“殺了!”

“噗!”幾人盡數被殺。

有士卒匯報:“九十六小隊五十人盡數伏誅。”

程昱微笑點頭,微微惋惜食堂內三日的糧食也盡數燒了。

他道:“來人,通告全縣……”

程昱忽然笑了:“……就說曹躁先鋒已經到了縣外,屠滅了九十六小隊所有人,放火燒了房舍。”

幾個管事點頭,心領神會。

程昱淡淡地看著火光下的屍體,道:“便宜了他們,本來該築京觀的。”

天亮後,全縣尚未完成向縣城遷移的農莊小隊收到消息,大驚失色。

有社員臉色慘白:“九十六小隊全部被殺了!”

另一個社員渾身發抖:“雞犬不留啊!”本來還想著抗拒不搬遷的,官老爺打仗,關他們P事,現在誰敢拿命去賭?

一個社員大聲叫著:“大夥兒動作快點,不要等著官老爺來人催,我們是為了自己活命,不是為了官老爺!”

一群社員匆匆整理行囊,心中對搬遷或者活命的期望大到了無法形容,什麽舍不得離開家,舍不得地裏的糧食,盡數見鬼去吧。

一騎快馬趕到了小隊,馬上的騎士跳下馬,一邊給戰馬餵著食水,一邊道:“衙署有令!立刻燒了所有房子,燒了所有麥苗,說什麽都不留給徐州軍的禽獸!”

一群社員恍然大悟,好些人大聲叫著:“對!絕不留給徐州軍的禽獸!”

這地裏的麥苗左右落不到自己的手裏,村裏的房屋左右要被燒了,憑什麽留給了那些殺人放火屠村的徐州軍?

一個男社員咬牙切齒,到處找火把:“老子就是燒了自己的祖屋,也絕不留給那些王八蛋!”

一個女社員點燃了自己耕種的那塊田地,大聲叫著:“徐州人有本事吃灰啊!”

可惜此刻的麥苗水分太大,被火把硬生生烤焦之後只會冒煙,極少起火。

小隊長厲聲道:“踩!把!割!燒!說什麽都不留下!”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瘋狂地沖進辛苦種植的麥田中,用盡一切辦法摧毀麥苗。

一個社員眼睛放著光,大聲叫著:“寧要集體農莊的灰,不要留給禽獸的苗!”

如此轟轟烈烈,傲骨沖天的言語飛快在縣城各處流傳,整個縣城所麥田在兩日內盡數被摧毀。

無數社員背著簡單的行囊,看著一塌糊塗的麥田,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向縣城,徐州的禽獸只管來,看你們吃什麽。

林泉對程昱殘酷的手段目瞪口呆。

他不是不理解程昱殺了一群不聽命令的村民,然後嫁禍給徐州軍,只是這燒了麥苗和房屋實在有些過分了。

“我們也要住人,也要吃飯的!”林泉長嘆。

徐州軍怎麽都不會燒掉房子的,他們也要住人的,若是運氣好,徐州軍說不定也不會摧毀麥苗,畢竟打仗的時間不好控制,若是打到了三月底,徐州軍還能就地割麥苗呢。

若是己方給力,在三月底之前打敗了徐州軍,豈不是保留了大量的麥子?

程昱對林泉的單純只是淡淡一笑:“什麽叫做堅壁清野?”

“你以為堅壁清野就是簡單的四個字,或者帶走所有百姓,所有吃食,安全地退到城裏?”

程昱微笑著:“堅壁清野是屠殺己方的不聽話、不忠心的百姓。”

“堅壁清野是燒毀己方的糧食、房屋、財物。”

“堅壁清野是下一個收獲季節顆粒無收,餓殍遍野。”

“堅壁清野是還沒與敵人廝殺,就自斷一臂。”

林泉心中滿是苦楚,他不懂軍事,可是還會不懂一打仗就會出現災荒嗎?

他只是希望程昱盡量仁慈一些,給百姓一些賭運氣的機會。

程昱看都不看林泉,這是給百姓留下機會還是給敵人留下機會?做人若是不夠狠,遲早被人吃的骨頭都不剩。

他平靜地看著林泉,有些計劃似乎不需要提前告訴林泉,就看林泉能不能從細節中領悟了。

程昱淡淡地道:“本郡各個縣城的八成存糧盡數向郡治昌邑城匯集。”

“老弱婦孺也提前去昌邑城。”

林泉點頭,心中有個不詳的念頭。

十餘日後,曹躁帶著三千徐州士卒殺到方與縣外。

雖然斥候早就匯報山陽郡進行焦土策略,曹躁心裏已經有了準備,可是看到方與縣外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田地中盡是倒伏的麥苗,他心裏依然唯有佩服:“好一個程昱!”

自古以來戰爭數之不盡,能夠毫不猶豫地執行堅壁清野,焦土作戰的有幾人?

這程昱心腸之黑,手段之狠,世所罕見。

曹躁又讚嘆道:“好一個胡輕侯!”胡輕侯對這種毒辣的謀士都敢用,真是一點點不考慮名聲了?

夏侯惇望著方與縣城,笑道:“我還以為胡輕侯的所有縣城都會圍著幾十道泥土高墻,沒想到只有區區兩道,豈能擋住大軍的腳步?”

一群將領微笑。

眾人與袁述打了半年多,有在泥土高墻上防守,有進攻泥土高墻,有看著袁述破解泥土高墻,有親自想辦法破解泥土高墻,早就不將吹得天花亂墜的“全防禦型、毫無破綻”的泥土高墻放在眼中。

就眼前這只有兩層泥土高墻的破爛的小縣城,真是隨隨便便就拿下了。

曹躁看著一群把“泥土高墻戰術”踩在腳底的驕兵悍將,心裏唯有苦笑。

泥土高墻是為了防禦敵人?曹某上了胡輕侯的大當!

他微笑著看著眾人,道:“看我等大破兗州!”

一群將領大聲歡呼,信心爆棚。

方與縣城最內層的泥土高墻之上,程昱平靜地看著曹躁的大軍:“真是糟糕,只有三千人。”

林泉一怔,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問道:“只有三千人不是好事嗎?”

方與縣是個小地方,又撤退了一些老弱婦孺,縣城內不過七八千人,遇到過萬的敵軍分分鐘就嚇死了,遇到三千敵軍好像就不那麽可怕了,但為何程昱反而神情慎重了?

程昱笑道:“若是曹躁起數萬軍而來,多為強迫征召的農夫,老夫只要率一軍突入曹躁軍中,敵軍自然崩潰,老夫縱然只有千人也能破數萬軍。”

不等程昱說下去,林泉已經懂了,苦笑道:“如今曹躁只帶了三千人,多半是跟隨曹躁經歷了許久廝殺的老卒了,這指望敵軍崩潰的可能就不存在了。”

程昱微笑,然後臉色一變,厲聲道:“命令全縣所有人拿起武器,上泥土高墻守衛,但凡不聽號令者,殺全家!”

縣城內號角聲響,一個個百姓被驅趕到了內層的泥土高墻之上。

曹躁不急不躁,挖穿了第一層泥土高墻之後,看著站了無數人的第二層泥土高墻,笑道:“這程昱心狠手辣,卻不會用兵,這方與縣城沒有城墻,唯有兩道泥土高墻,他竟然坐看我等清空了第一層泥土高墻。”

一群將領大笑,與豫州廝殺半年多,早已身經百戰,絲毫不講沒有見過血的菜鳥放在眼中。

夏侯惇叫道:“兒郎們,跟我上!”數百士卒舉著盾牌,跟著夏侯惇沖向了泥土高墻。

泥土高墻之上,程昱冷冷地看著數百士卒靠近,淡淡地道:“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一群大嗓門士卒t跟著大叫:“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數千方與縣社員聲嘶力竭地大叫:“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仿佛叫得大聲些,手腳就不會抖了。

一群農莊社員對著舉著盾牌沖上來的徐州士卒亂戳,有的幸運地擊退了艱難攀爬泥土高墻的徐州士卒,大部分純粹就是在盾牌上留下敲擊的聲響,連斑點都沒留下一個。

林泉看著一群手軟腳軟的農莊社員,低聲對程昱道:“我軍不會打仗,留在這裏毫無意義,不如退到縣城,免得損失人手。”

瞧人家的盾牌兵玩得多溜,根本打不過啊,在縣城內巷戰或許還有一些機會。

程昱看了一眼林泉,對他高看了幾分,笑道:“老夫知道啊。”

林泉呆呆地看著程昱,知道還不撤退?

數個盾牌兵已經頂著長矛攀上了坡頂,有農莊社員尖叫著逃走,被後排社員殺死,有農莊社員顫抖著與盾牌兵廝殺,可是躲得遠遠地,只是拿著長矛不斷地虛刺,仿佛在驅趕雞鴨。

程昱平靜地看著戰局,聽著四周的慘叫聲和“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的口令聲,好像還不錯。

另一角,樂進帶著數百士卒繞到了遠處,果然沒有幾個兗州士卒防禦,(弩)弓手更是盡數被夏侯惇的盾牌兵吸引。

他大聲笑道:“跟我上!”

這城墻都沒有的方與縣就是一盤豆芽菜,若是一個時辰之內打不下來,簡直是丟人現眼。

半個時辰之後,徐州將士已經殺入了方與縣城之內,泥土高墻之上留下了幾百具農莊社員的屍體。

夏侯惇大笑:“兒郎們,破了這縣城,我請大家吃酒!”

數百士卒大聲歡呼,完全沒把堵住道路的農莊社員看在眼中。

夏侯惇扔下盾牌,拿著大刀殺入人群之中,數息之間就斬殺了數個農莊社員,不曾遇到一個精通武藝之人。

他忍不住大笑:“真是一群菜雞。”

曹躁慢慢步入方與縣,左顧右盼,很是得意。半個時辰就破了縣城的防禦,接下來不用半個時辰就能擊潰軍心以散的兗州士卒了。

他心中歡喜,對身邊的毛玠道:“吾不喜得方與縣,喜得方與縣的糧草爾。”

毛玠微笑點頭,小小的方與縣就是個垃圾,既沒有戰略價值也沒有經濟價值,但是卻有徐州最急切需要的糧食。

根據探子回報,胡輕侯的集體農莊制度下,兗州各地的農莊社員明明有裝滿倉庫的糧食,卻依然吃著野菜糊糊和蟲豸。

如此變態的節省糧食造成了兗州或者胡輕侯麾下各地的糧食庫存量遠遠超出了中原各個州郡,不搶兗州的糧食簡直對不起祖宗了。

曹躁隨著大軍慢慢前進,心中琢磨著大局,若是運氣好,可以打下半個兗州,屆時他就有了大量的兵源了,從此跳出了垃圾一般的徐州。

若是他能夠繞開兗州和冀州的堅城,再奪取一些冀州的地盤,那徐州說不定也會從垃圾變成黃金。

曹躁冷笑著,一定會的。只要他奪取了大量的地盤,有了大量的兵源,徐州的門閥士人還敢與他陽奉陰違嗎?

夏侯惇一路殺入方與縣城,已經殺到了核心的縣衙附近。

眼前的農莊社員既沒有鬥志,也缺乏戰鬥技巧,沒有崩潰而逃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但是就這水平只能被他殺個精光。

他大聲笑道:“兒郎們,必勝!必勝!必勝!”

數百士卒大聲叫嚷:“必勝!必勝!必勝!”

忽然,一道悠揚的號角聲劃破天空。

夏侯惇冷笑,這是要反擊還是要逃命?援兵?絕不可能,斥候查得清清楚楚,百裏內絕無一支援軍。

就在夏侯惇的冷笑中,附近的縣衙中濃煙滾滾。

夏侯惇一怔,下一刻,整條街道所有的房舍都冒出了濃煙。

夏侯惇陡然懂了,驚呼道:“不好!快撤!”

方與縣城的某條街道上,曹躁看著不遠處的房屋忽然起火,然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附近的房屋蔓延,他陡然懂了:“不好!快撤!”

樂進帶著一支士卒趕到,厲聲道:“主公,我們中計了,快跟我離開縣城!”

他留下了數百人守住了退路,一定可以沖出火場的。

曹躁在煙火中踉蹌跟著樂進逃向遠處,卻見數百農莊社員正在奮力圍攻樂進留下的士卒。

曹洪大吼一聲,帶著數百士卒沖了過去,分分鐘擊潰了那數百農莊社員。

曹洪和樂進都不敢追擊,唯恐還有大隊人馬堵住退路,只是守住了出口,招呼大軍撤退。

一炷香後,沖進方與縣城的徐州士卒盡數退了出來,眾人直接退到了泥土高墻之上,環顧周圍不見有方與縣的士卒圍攻,這才覺得安心,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失敗和落寞。

明明大獲全勝,只死傷了幾人就破了泥土高墻,殺了數百敵軍,更殺入了縣城之內,可大火之中,卻折了百餘人,更有數百人被大火不同程度的燒傷。

在這狗屎般的時代,被大火燒傷就意味著發炎、發燒、化膿,以及死亡。這數百人能有幾個熬過去?

灰頭土臉的曹躁看著同樣灰頭土臉的將士們,忽然大笑出聲:“你們怎麽這麽黑這麽醜啊!哈哈哈哈!”

富有感染力的笑聲讓將士們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沈悶的氣氛略微好轉。

曹躁笑著道:“今日我軍輸了,損失慘重,可是沒關系,這兗州的將士不過這些手段罷了,我等既然看穿了,下一次怎麽還會輸?”

一群將士用力點頭。

又是一道號角聲傳來,所有人一齊轉頭望向方與縣城,卻見方與縣城內忽然有一處火苗沖天而起。

眾人一怔,陡然懂了,這是方與縣城燒掉了糧倉!

曹躁笑道:“真是一個狠角色啊。”

他仰天大笑:“曹某要血洗兗州!”

方與縣的另一個方向,程昱帶著數千殘存的方與縣農莊社員向北而去。

林泉默默地跟著程昱身後,不敢回頭看大火。

他終於知道程昱為什麽要轉移八成的糧食和老弱婦孺了,程昱一開始就想著燒掉縣城。

林泉盡力不動聲色地深呼吸,想起謠傳胡輕侯也說過,若是敵人來了,就放火燒掉糧草,驅趕百姓進入敵軍境內之類的言語。

他的身體激烈地顫抖了一下,終於認識到了戰爭的殘酷以及現實。

林泉追上程昱,低聲道:“你要燒了山陽郡除了郡治昌邑城的所有城池?”

程昱笑著點頭,這人倒是不笨。

林泉放滿了腳步,再次落到了程昱身後。為什麽要燒了大部分縣城?

因為堅壁清野。

因為曹躁的糧草補給將會不得不只能依靠徐州。

因為偷襲曹躁的糧草將會成為獲勝的最簡單的手段。

……

“方與縣城被曹躁大軍燒毀,百姓死傷無數,城內糧草房屋盡數化為灰燼”的消息光速傳遍山陽郡各個縣城,無數百姓眼睛通紅。

一個百姓破口大罵:“王八蛋!竟然不給我們留活路!”還以為可以像以前打仗一樣,誰贏了投靠誰,沒想到曹躁根本不要百姓,竟然火燒城池。

另一個百姓嚎啕大哭:“門閥老爺不把我們當人!”燒死幾個賤民對門閥士人算什麽事情,不過就是一群“一錢漢”而已。

一個百姓在人群中大聲叫著:“若是曹躁軍來了,我等就燒了城池,去昌邑城!”

一群百姓大哭:“燒了城池!”老百姓在打仗的時候真的像草芥一樣啊。

縣令看著一群悲憤又激動的百姓,確定百姓果真是烏合之眾。

……

數日後,一支徐州軍騎兵逼近山陽郡的某個縣城。

縣城之內眾人顫抖著等待廝殺,那支徐州軍騎兵大聲叫著:“午時之前,若不投降,殺無赦!”

縣城內眾人看著區區百餘騎的徐州軍騎兵,一齊冷笑,若不是追不上騎兵,現在就滅了你們。

縣令淡定地道:“有本事過來啊!”

數千縣城百姓齊聲叫道:“有本事過來啊!”敢進城就燒死了你們。

更有一些百姓對著騎兵做出各種不雅的姿勢,不乏一些粗鄙男子對著徐州騎兵露出了光(屁)股。

眾人的不屑嘲笑聲中,那支徐州軍騎兵飛快撤退。

眾人的笑聲更加大了。

縣令下令道:“敵軍雖退,不可大意,當日夜警惕。”雖然斥候沒有匯報大股敵人靠近,但是t提高警戒不吃虧。

當夜,泥土高墻上不少士卒警惕地盯著城外,絕不給一絲敵軍連夜偷襲的機會。

忽然,有士卒的眼角餘光掃到了城內有一團光亮。

他轉身看去,卻見城內有一間房屋起火。

那士卒急忙大叫道:“起火了!起火了!”

下一刻,城內不同角落又是數個火焰躥了起來。

整個縣城嘩然,到處有人叫著:“救火!快救火!”

縣令臉色鐵青,區區幾間民舍起火,又救得及時,不會有什麽大礙,可是這分明是敵軍有目的的放火,以後是不是要日夜提防有人放火了?

他慢慢地咒罵著:“該死的泥土高墻!”

泥土高墻根本防不住個別敵軍悄悄潛入城內搗亂。

“來人,天明之後嚴查所有人口!”縣令下令道,一個個查其實不可能有結果的,這麽大的縣城隨便找個角落躲起來,他難道還能搜索全城所有角落?

又怎麽確定這個該死的放火賊子還在城內?

又怎麽防備這個該死的放火賊子不會再進入城內?

嚴查人口只是註定沒有結果的無奈之舉罷了。

……

數日之內,山陽郡內數個縣城起火,雖然沒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但是人心和士氣陡然下降了一個臺階。

程昱捋須微笑:“佩服,佩服。”沒想到曹躁身為太尉的兒子,竟然也會拋棄臉面和威望,采用放火燒城池這類毫無人性的手段。

林泉心中沈甸甸的,這以後是不是要面對一個無比惡劣的王八蛋對手了?

程昱淡定下令:“來人,去譙縣、去徐州各地放火。”

雖然他慢了一步,此刻譙縣和徐州各地定然已經有了準備,可是那又如何?

區區一個放火賊子可以讓整個州郡的所有縣城陷入無休止的恐怖之中。

程昱微笑著:“兗州可以完蛋,主公還有冀州,還有洛陽。”

“這譙縣若是完蛋了,曹躁還有什麽?”

“這徐州若是處處起火,這徐州士人還會支持曹躁嗎?”

他微笑著,然後皺眉,曹躁不該想不到他會報覆啊,為什麽不在意?

……

三月十一日。

山陽郡的另一個縣城外,曹躁冷冷地看著泥土高墻上的農莊社員退入了縣城中。

他沒有命令夏侯惇繼續殺入縣城,若是進入縣城,無非是重覆方與縣的遭遇而已。

那個該死的程昱一定會放火燒城的。

但是不進城,他辛苦打下這個城池又是為了什麽?

曹躁微笑著:“來人,放火!”

辛苦打下這個城池,為的就是親手燒了這個城池。

曹躁大聲笑著:“吾要將兗州變成廢墟!吾要兗州百姓聽見我曹躁的名字,渾身發抖,小兒止啼!”

夏侯惇用力點頭,心中無奈極了,還以為可以占領半個兗州,從此再也不用看徐州門閥士人的臉色,,沒想到只是一場春夢。

徐州軍士卒點燃了附近的房屋,大火果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漫延。

無數徐州軍士卒大叫:“去死吧!兗州人!”看著大火就覺得心中暢快無比。

曹躁大聲笑著,然後帶著笑容轉頭對毛玠道:“告訴他們,曹某同意了。”

毛玠不動聲色,緩緩點頭,心中卻長長嘆息,不是曹躁不努力,實在是運氣不好到了極點。

……

青州。東萊。

刀琰站在高臺之上,眺望遠處大海。

她雖然是東萊人,可是幾乎在京城長大,到了東萊許久了,她依然不習慣腥臭的海風。

李延心緩緩地問道:“可有下定了決心?”

刀琰失笑:“下定決心?莫非這是像吃豬肉還是吃羊肉般決定的事情?”她笑得渾身顫抖,可眼中沒有絲毫笑意,唯有悲涼。

李延心並肩站在刀琰身邊,淡淡地道:“你終究要做出選擇的。”

刀琰大笑:“選擇,選擇!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她深深後悔回青州做州牧的決定。

她以為青州是她故鄉,青州有她收服的數萬黃巾軍,青州一面臨海,可以不考慮敵人的進攻,她以為她在青州可以大肆施展拳腳,建立強大的騎兵,縱橫天下。

可是現實卻重重地打了她一個耳光。

青州竟然是她的牢籠。

刀琰大聲笑著,心中淒苦,要是當年放棄青州的基業,去並州做州牧,又會如何呢?

並州人口少,又多有蠻夷擾邊,可是騎兵來得容易啊。

刀琰大聲笑著,猛然止住了笑容,厲聲道:“我就是太小覷了胡輕侯!”

李延心輕輕地道:“可不是嘛。”

刀琰面對大海,想要把心中的郁悶盡數發洩出來,大聲道:“我以為胡輕侯愚蠢無比,不懂抓住時機,竟然玩什麽泥土高墻,鎖住自己的手腳。”

“沒想到這泥土高墻的背後竟然是針對我、曹躁、袁述的!”

刀琰大聲笑著,盯著海面上一只自由飛翔的海鷗,羨慕又憎恨。

“我,曹躁,袁述三人與胡輕侯有什麽區別?”

“青州、徐州、豫州三地與兗州冀州洛陽有什麽區別?”

“區別只有一個,那就是門閥士人!”

“胡輕侯早早的就殺光了冀州和兗州的門閥士人!”

“洛陽的門閥士人能逃的盡數逃了,逃不了的盡數被胡輕侯發配去了集體農莊。”

“青州、徐州、豫州三地有多少門閥士人?”

“有門閥士人在,我、曹躁、袁述怎麽號令地方,怎麽征兵,怎麽集結糧草?”

“我、曹躁、袁述的號令能夠出郡治嗎?”

刀琰冷笑著,莫說她和曹躁在門閥之中只是小角色,因緣際會站在了高處,門閥士人心中不服。

就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閥主袁述又如何?一群門第不如汝南袁氏的門閥士人就老實聽袁述的命令了?

刀琰笑出了聲,從各種消息渠道的反饋看,袁述實際能夠控制的地盤真是少得可憐啊。

刀琰大笑著笑著,她、曹躁、袁述都被門閥士人束縛了手腳,再好的政令只要損害了門閥利益,也不能被執行。

比如她想在青州執行集體農莊制,可是哪個郡執行了?集體農莊制要剝奪門閥士人的田地,哪個門閥士人會破家成全她?

有門閥士人在,她、曹躁、袁述三人就休想真正控制地方。

“我、曹躁、袁述三人可以殺光門閥士人嗎?”

刀琰大聲道:“可以!當然可以!”

“為了雄圖霸業,殺光一群擋路的門閥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我、曹躁、袁述三人誰做不出殺光門閥的決定?”

“可是……”

刀琰大聲狂笑:“可是該死的泥土高墻!”

“天下門閥皆以為胡輕侯的‘泥土高墻’防禦能力超出想象,只要有了泥土高墻就不會被人輕易擊破。”

她大聲罵著:“蠢貨!白癡!我至少有十幾種方式擊破泥土高墻!”

“可是,這些蠢貨白癡竟然因為垃圾一般的泥土高墻有了自保的自信了,敢於對抗郡守了!”

刀琰大聲笑著,笑出了眼淚。

青州各地的門閥士人竟然不把她的幾萬黃巾軍放在眼中,以為憑借泥土高墻可以擋住黃巾軍的腳步,或者讓黃巾軍消耗在泥土高墻之下。

看著一群挺直了腰板的門閥士人,刀琰竟然無可奈何。

因為泥土高墻或許不能消耗她的數萬黃巾軍(雖然數萬黃巾軍只是她聲稱,其實去掉老弱婦孺,能用的健兒不過數千),但所有門閥士人的聯軍可以啊!

只要想象整個青州的門閥士人圍攻,她就感覺到憤怒無比。

用黃巾軍與這些門閥士人拼個兩敗俱傷,然後被徐州的曹躁或者兗州的胡輕侯吞並?

或者青州境內殺的十室九空,她又怎麽建立鐵騎與胡輕侯對抗,爭霸天下?

刀琰面對無邊無際的大海放聲大笑。

大海平靜地在哪裏流淌,仿佛人畜無害,沒有野心,沒有上進心,沒有征服欲,可只要進入大海就會知道大海是多麽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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